2014/1/11
作者楊瀛谷
李錫田／人物小檔案
出生地：金寧鄉南山村
現住地：新北市板橋區
學 歷：古寧國小，示範中心，金門中學初中部、高中部、特師科，淡江大學歷史系，高雄師範學院英文系
經 歷：西方國小、上岐國小上林分部、金門高中、育達商職中壢分部、永平國中、七賢國中、獅甲國中教師
李文郁／人物小檔案
出生地：金寧鄉南山村
現住地：新北市板橋區
學 歷：金城國小，金城國中，金門高中，台北工專
經 歷：普騰電子公司工程課長，國泰投資理財股份公司板泰區業務主任，光仁建聖高新技術高級工程師，李氏旅台雙鯉公共事務協會常務理事
國軍部隊於國共內戰正面衝突的後期播遷至金門，至38年古寧頭戰役大勢底定之後，便將金寧鄉南山村烏沙頭約30公頃耕地以鐵絲網圍隔開來，並於圍牆之內挖壕溝、埋置雷區。這塊南山村先祖先輩開墾耕種、賴以為生約30公頃耕地，其中2／3成為佈雷地區，自此以後老百姓一律限制進入，包括原本在該處耕作的權利人。
李錫田談到烏沙頭被據為軍事用途後的影響，指出鄉村的人口基本沒有改變，但因耕地變少致使經濟受到打擊，因此生活變苦了。他對小時候的記憶就是窮、餓、冷，甚至匪軍為了報復大戰失利及雙鯉村里周圍均設為砲陣地，47年823砲戰時南山村的落彈量也是最多的地區之一--「景象極其恐怖」。
他記得，當時學校的政策是僅僅上午上半天課，下午他與哥哥在砲戰方啟之際是在村郊之外耙柴，但見頓時荒煙砲雨、烽火四起，兩人急欲奔跑回家見前方炮火猛烈，乃就近跳入途中的一口古井躲藏，俟入夜八點多才爬出徒步回家。他說，砲戰期間光是家中廚房就中了4、5顆砲彈，整個南山村幾乎被夷為平地，房屋毀損十之八九，家人只得被迫遷居後浦。
李錫田是特師科第四屆畢業的學生，之後陸續在西方國小和上岐國小上林分部任教過。不斷想要自我提升的他後來考上淡江大學歷史系，因不滿意再重考考上高雄師範學院英文系，於畢業後先後任教金門高中、育達商職中壢分部。嗣經甄試通過，又執教於永平國中、七賢國中、獅甲國中等校。
任教獅甲國中時，教職生涯超過20年且已年滿51歲，對於課本中中國歷史、地理滿懷憧憬的他，心裡只想該趁早退下來去大陸看看有沒有其他方面的發展。但在87年5月申請退休之後的第二個月，他卻突然因罹患直腸惡性腫瘤住進高雄長庚醫院，開刀切除直腸後裝了一個人工造口，解便方式與一般人甚不一樣，極其苦惱。
出院後，他拋下妻子及其在高雄所經營的服飾店，與獨自上台北探訪的老同事相約，便安排了一趟大陸廣西考察行，回台後再帶上一筆資金和夢想前進大陸。原先打算養蝦沒有養成，而後到南珠主要產區防城珍珠港與大陸人合夥養珍珠，然四年間卻因為身體因素來來去去。他自認雖因此而沒有賺到什麼錢，但那段過程頗為值得懷念，還為此寫了篇文章《夕陽珍珠港》。
91年時，因再次發病回台治療。92年，索性就搬回金門住在裕民農莊養病，前後約有五年之久，並因而得以對家鄉重新有了一番認識。直到97年又再發病，才赴台在楊梅買了間小公寓住了三年，心無旁騖地療養身體。但101年清明節前，再回到金門參加祭祖「吃頭」時碰到宗親李文郁，兩人談起家鄉事卻都有諸多感慨。
想起從47年離開家園已近60年了，村里內卻到處仍有許多飽經炮火摧殘的斷垣殘壁，十室九空的整個村所剩下70-80口人幾乎都是老者，與47年時700-800口人家的景象相去甚遠。而村裡傳統的兩項產業--田產和海蚵養殖，也基本都被鄉民給放棄了。李錫田試著親自下海走一遭，卻發現竟幾乎無處不是污泥，舉步維艱。
面對著烏沙頭將近30公頃的祖輩農地，也不禁感慨這塊佔有南山耕種總面積1／3的土地，自38年軍方圈圍據為陣地後，雖經歷長久的和平時期竟仍不見歸還，且尚有一部分被國家公園劃設限制作一般使用。想想應該如何整頓，最後他下的結論是應該將烏沙頭土地先要回來，否則早期種過田的老一輩再過幾年逐漸凋零，就更難以處理了。
後來經過一番梳理，他瞭解到烏沙土地沒有佈雷的地方，在十幾年前第一次「放領」時已被領走了四成，而沒有被領走的土地則又劃歸國家公園和國有財產署繼續持有。對於放領過程，他認為國軍是不情不願、拖拖拉拉，而國家也從未重視。
所以，李錫田從前年清明前後至今總計已經回金十來趟，不斷的四處找村中長老溝通，並曉以不討回愧對祖先的大義，其中也遇到過抱持「政府要還就還，不還也沒辦法」等消極態度的人。正當他苦心孤詣思索如何解套之際，李文郁正巧登門去拜訪他，並提議可以藉由旅台雙鯉宗親會理監事會議向大家作番報告，以喚起宗親們的關注。
前年5、6月份的時候，李文郁特地幫忙製作了《天下第一村》Powerpoint（投影簡報），而他的報告談到古寧頭的興衰、整體產業面和公共事務施作狀況，主旨還是圍繞著烏沙土地的問題。會後，他又召集了南山旅北宗親一起餐敘，席間有位長輩跟他說了一段話：「田仔，這事你盡量去辦，有需要支援時絕對提供你助力。」
過了不久，他又為此事跑了趟金門，同時認為第一要喚起鄉親，第二絕對要採取抗爭手段，第三要向各級政府機關行文陳情。於是，他先在村裡奇房祠堂後方掛上了「誓死索討烏沙田產 祖先耕地寸土不讓」白布條標語，又再組織宗親近30人開會，把自己的想法再作了一番報告，但當時宗親仍是各有各的見解而難以統合。他從而當場又進行了「什麼人在烏沙頭有田產」的調查，不過反應仍是不如預期。
這時候，他突然又第四度發病，回台檢查診斷出原先的一顆腫瘤又復活了，而且一顆長成了兩顆，各有十幾公分大小。在療養中，想到若自己起了個頭而沒有再繼續，不僅在鄉親面前沒有面子，也是對不起宗親。但該如何接續是好呢？於是拖著病體開始寫陳情書，有時更思慮整個晚上修修改改。而一向關心他的女兒也會規勸他：「阿公在那塊土地上就只有一小段，分下來也得不到多少利益。」要他別再管這檔事了。
前年過年前，李文郁再上門探望他，並告知年後團拜縣長會到。團拜時，他將陳情書影印本分發給到場宗親，並且特地遞交給系屬奇房、且在烏沙頭也有土地的縣長李沃士，同時表達了長久擱在心中的一段話：「作為南山傑出子弟，要以一縣之長把這件棘手的事處理好，後人自然就會戴念你，否則日後將會招罵。」
去年清明之前，李錫田先與主房、奇房的台北宗親於三重開過會，並組織了「烏沙土地原權人聯盟」。但該一聯盟組織的職務人選均尚未確定，在他的理想之中應設主席、副主席（由鄉親長老接任）、執行長（需有相當的魄力與能力）、然後再從各分房中找出副執行長和執行委員。
清明節到來時，內含辦法的陳情書大致已經完成，他帶著回金交給宗親簽名，也立即獲得120多人的響應。至於聯盟組織的職務人選，他因念及身體有病而希望有人能出來擔任主席，剛好金大校長、也是童年的玩伴李金振看了陳情書後，帶著幾位奇房的宗親過來主房桌，兩人坐下交換意見之時，他的第一想法認為由李金振來擔任主席再合適不過，就是顧慮著恐因與政府作抗爭，致影響其大學校長的清譽。
沒想到李校長二話不說地當場表示「義所當為」，願意共同戮力於此事的達成，他高興之餘也當仁不讓地表達願意擔負起執行長的職責，聯盟於焉正式宣告成立。隔天，兩人一番商量後再會同十幾位鄉親面見縣長，他並當場指出政府不對之處及應改善之道。
隨後，縣長召來地政局長林德恭，但林局長仍一貫堅持「法有滯礙難行之處，就該修法」的見解。接著，他又動身前往議會陳情，請求老同學王再生議長給予協助，結果陳情書也引起見文的議員們群起響應，此事也因此在地方上掀起了很大的迴響。
他提及，考量到光靠陳情可能還難以達成效果，想打鐵趁熱地先來個簡單的抗爭活動，又見農曆四月十二日迎城隍的日子將屆，便提議由他率宗親去向城隍爺申冤。但初時尚有兩派意見相左，不過他認為即使申冤無效，也正可以表明申告無門的極度無奈，且主房副執行長李松柏老師也全力相挺，於是便向警局報備即將辦理遊行，並在事前於金門日報刊登兩天廣告，也拜託宗親李福井敦請媒體幫忙。
5月13日，活動現場由兩位雇來吹「哨角」（大吹）和兩面大鑼開道，並拉起「誓死索討烏沙田產 祖先耕地寸土不讓」兩塊黃底紅字布條，同時抬出祖先靈位龕座，頭綁「還我烏沙」黃布條走上街頭。聯盟號召的南山三十餘位宗親先在上帝（北鎮）廟集合，說明抗議意旨後徒步至城隍廟，由他宣讀上告申冤文伏祈城隍為民主持公道。
上告申冤文很有內容，也是李錫田絞盡腦汁的成果：「城隍神靈兮、垂聽吾情；戰爭不仁兮、毀吾家園；國軍強橫兮、佔吾烏沙；南山子民兮、流落四方；和平降臨兮、土地不還；交結官府兮、繼續霸佔；吾土吾民兮、皆受摧殘；天理公道兮、蕩然無存；人神共憤兮、鬼魂不安；伏祈城隍兮、發揮神力；調解陰陽兮、利澤吾民；紛爭平息兮、永世康寧。上告人 南山張氏李氏歷代先人 南山烏沙土地原權人聯盟 敬呈 焚告」，可以說道盡了烏沙土地歷史公業始末。
另一方面，事前得知訊息已在城隍廟前等候的地政局長也出面作了說明，並表示原則上同意歸還烏沙頭鄉親土地，不過仍認為卡在《離島建設條例》第九條的適用問題，亦即「排雷後土地原則上歸國家所有，但能證明為私有的可申請按收件日當年度公告地價計算之地價購回其土地。」當場又激起了宗親的怨憤情緒。
李錫田說，他在遊行前就已經去到金門大學向監察委員周陽山陳情過，有次在機場也巧遇他的學生楊應雄立法委員，經告知索討烏沙土地的始末後，楊立委亦慨然允諾了「能配合，當配合」的意思，而這次遊行基本也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各方的反應大都很好。
不料，李張氏宗親會卻半途跳出主張該筆土地經過如此長遠的時間，當年就已是沒有任何文件證明，如今想要認證也很困難，所以認為應當全部登記給李張宗親會，未來共同開發與利益共享，並擬訂於6月2日籌開會議，更想籲請權利人簽署放棄個人權利。
為此，他專程抱病趕回金門與會，會中強烈表達歸還給李張宗親會的做法完全不公平，只有各原權人才有權利取回本來屬於他們原有的土地，原先沒有權利的人取得土地完全是不當得利，且法令上李張宗親會也沒有權利取得，會議因此宣告流會，不歡而散。
回台後，他再寫信附上所有文件給馬英九，不久總統府即行文給行政院秘書長，同時也接獲國防部軍備局回函告知國防部在該處已經沒有保留土地。知道了公文的流程落點，他立馬再將詳細陳情意旨寄給行政院秘書處、監察院、立法院、金門縣政府與縣議會，主要是提出思考一年多如何解決此一土地的認證、申請等辦法，「幫政府解套，供政府參考」。
他指出，發函後一方面監察院就行文給行政院要求回覆相關處理結果，另方面行政院也很快起到了效應，立即轉給了內政部，並找到金門縣政府關切此事。而金門縣政府則是召集了立委和鄉親開會討論，地政局並決議建請修改離島建設條例有關條文，文送內政部後再轉立法院內政委員會，張慶忠、楊應雄兩位委員也都已在注意條文的修訂程序。
8月份，他因身上的腫瘤和小腸糾結造成潰瘍出血，住進長庚醫院醫治半個多月，認證工作只好暫緩進行，但登記田地多寡與座落點的業務，在奇房方面則交給李錫敏（台）、李福井（金），在主房方面則是由李文郁在負責。俟10月份病體稍有好轉之際，他再擬了《原權聯盟致宗親陳述文（兼覆李張宗親會之質疑）》，除再提出進一步的解決辦法，另也意在冰釋李張宗親會對他動機的存疑。
李錫田表示，他這份陳述文大致已獲得宗親的認同，在他向主席李金振報告之後，李金振也語帶懇切地勗勉他：「你要為烏沙頭保重啊！」此語令他聞言寬慰不已。的確，他的身體狀況實際不是非常的理想，因此今年如果整起索討烏沙田產事件還不能告一段落，他很希望李文郁能夠出來接下他的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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